那一天你來看我，輕輕地問我說：每天在舊的紙中找些什麼？我說：想從記憶的叢林裡找回一片久被遺忘的信息。你接著說：是歷史的，還是哲學的？我輕輕地說：是自己的一點影子。影子？！你瞪大眼睛，用驚異的聲音望著我。對，是影子。沒有月光照著的那一個藏在孤獨中的影子。你搖搖頭，表示你聽不懂我在弄什麼玄虛。
其實，我知道你在關心我，這些時候在做些什麼？也許是聽別人說，我又沉迷在那渺不可知的信念裡──大悲咒、觀世音菩薩，還有最近一年多來，在講大悲心陀羅尼經。
坦白說，您的想法是對的，這些日子來，我幾乎都浸沉在這些信念裡。人到忘年，還能做些什麼呢？不敢說為別人，就是為自己，也是一樣的無能為力。
我是一個平凡的人，平凡到一無所有、一無是處。年輕時，在烽火中顛沛流離、三餐不繼的日子，不了解人世的冷峻，仗著年輕，以為生命終究會開出美麗的花朵。等年歲漸長，時空轉換，總以為生命又會有一番境地。但是歲月遷流，直到今天，我還是未看見那朵動人的生命之花，仍然在默默地探詢著花開的信息。直到那天，我走在山邊的小徑上，看到一位年華已去的婆婆，坐在路邊的空地上，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。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一點茫然，好像在等待一份憐憫，我的心好像被輕輕的觸動了一下。我停下腳步，很想走過去給婆婆一份驚奇，可是看看自己，好像什麼也拿不出來，除了心底那一個影子，原來我和她一樣的空虛。
於是我挪動了腳步，緩緩地走向曠野，心中想的不是婆婆孤寂的身影，而是滿山飄動的翠綠和飄然而去的流雲，在生命的旅程上，孤寂原來也是一種超越。
我說了這一個沒有情節的故事，你看著我，未發一語，但是從你的眼裡，我看到菩薩的異像，我很詫異，你不是一個信神的人，為什麼會有異像？我想問你，卻欲言又止，因為『欲說已無言』。能有菩薩伴著你，就已比我幸運多了。我還在山門外徘徊，幾時我才能走進那一扇門？就這樣我們靜靜的默默相望，或許你已清楚我在想些什麼？
９７年３月１９日 晨 了緣